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，路其實更艱辛

PARADISEBIRD

作者：張藝馨

自從學了文學，正式過上了五四時期“三杯兩盞淡酒，擊筑嬉笑怒罵”的日子。一群少女作白身書生狀整天憂國憂民，灌起雞湯來一碗接一碗。

同門小V有一天說起她一個男同學，該男體胖心不寬，自視為本地人，且根據所謂厚黑學自創了一套“階級理論”，交朋結友之前要打量對方的衣著談吐以及祖宗八輩是不是貴族，“這樣我才能知道他跟我是不是一個rank”。

于是我們就這個“rank”問題吐槽了很久。最終歪了樓，寢室日常對話變成了如下：

“你今天用的什么面膜？”

“XX牌。”

“那你跟我不是一個rank我不要跟你說話……”

我實在不甘心李宗吾教主開創的厚黑學被一些人黑成翔，于是去圖書館再次拜讀教主的大作。

1912年，33歲的李宗吾先生以“獨尊”之名撰寫出轟動一時的《厚黑學》，并自封“厚黑教主”。教主在他的書中洋洋灑灑，闡述了以曹操、劉備、孫權等人物如何演繹臉皮厚、心腸黑，最終達到一代政治家應該達到的高度。

他在書中寫道：“偶閱《三國志》，而始恍然大悟曰：得之矣，得之矣，古之成大事者，不外面厚心黑而已！三國英雄，曹操其首也，曹逼天子，弒皇后，糧罄而殺主者，晝寢而殺幸姬，他如呂伯奢、孔融、楊修、董承付完輩，無不一一屠戮，寧我負人，無人負我，其心之黑亦云至矣。次于操者為劉備，備依曹操、依呂布、依袁紹、依劉表、依孫權，東竄西走，寄人籬下，恬不知恥，而稗史所記生平善哭之狀，尚不計焉，其面之厚亦云至矣。又次則為孫權，權殺關羽，其心黑矣，而旋即講和，權臣曹丕，其面厚矣，而旋即與絕，則優有未盡黑未盡厚者在也。”

由此他得出結論，曹操之所以成為奸雄，全靠心腸黑，劉備能夠盤踞荊州自立為王，憑著臉皮厚，而孫權臉皮不算厚，心腸也只是灰色，最終只能認慫。“故曹操深于黑學者也；劉備深于厚學者也；孫權與厚黑二者，或出焉，或入焉，黑不如操，而厚亦不如備。”

小V對此一直困惑，因為她最近看方方的小說《涂自強的個人悲傷》，主人公那叫一個慘啊，世間所有的苦難全部集中在這一個人身上。鳳凰男、祖墳被刨、父死、蟻族、積勞成疾得了癌癥，讓這個善良的姑娘看完后產生了極大的不安。

她說：“我覺得有時候想想我那同學的‘階級理論’也挺有道理的……”

于是我告訴她我重讀《厚黑學》之后的感受。

為什么本是一本反映社會問題的社會學著述流傳到今天會成為“升職加薪、出任CEO、迎娶白富美、走向人生巔峰”的必備武功秘籍？為什么書架上熱賣的總是膩得牙疼的雞湯和粗制濫造的成功學？為什么很多人會如此功利，把朋友都要分為三六九等？

很簡單，一言以蔽之，道不存。

從大環境的角度看，有些事只是一粒塵埃，可這粒塵埃具體到某個人頭上，它就是一座山，這座山可以壓死人，于是就產生了社會問題。矛盾的尖銳化，造成了全民白熱化的浮躁，以至于越來越多的人陷入了深深的恐慌：我該如何活下去并且能活得好一點。

為了這個“活下去并活得好一點”，有多少人選擇了背離自己的良知，拋棄道德感，只為換來想要的衣食無憂？

你能指責他們嗎？不能。他們只是想活得好一些而已。他們只是想花費少量的時間和精力快速達到自己的目標而已。

我敬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，因為我知道，這條路其實更艱辛，因為他們心中沒有了道。

“道”這種東西，說起來玄得很，各種教派源遠流長。而我認為的“道”，可以物化為道德觀、人之所以為人所遵循的大義。拋棄了這種東西，實際上也是擯棄了自己作為一個人與動物相區別的那一個界限。

很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政客嘴臉是不是？生存都成了困難的時候，還談什么詩和遠方。然而不可否認，心中擁有詩和遠方的人，會盡力滿足生存之后，思考更加無私的問題。而一開始就擯棄了“道”的人，以功利之心汲汲營營，獲取的也不過是一時之利，最終要背負的債，只多不少，至于這個債是什么債，旁人無法知曉，自己最清楚。

我們需要詩和遠方，因為如果整個人類都滿足于“知道白菜多少錢一斤就行”的生存狀態而不是更高層次的生活狀態，將會是一件可怕的事情，而全人類達到高層次的生活狀態，是需要心懷大義，內心秉持大道的人來鑄造的。在這個過程當中，社會矛盾的激化、社會問題的出現，雖然是無可避免，但應該引起警惕，因為出現這樣的問題一定是“謀私利”和“大道”產生了沖突，怎樣行之有效地推行“道”，是千百年一直在延續的問題。

李宗吾先生曰：“用厚黑以圖謀一己之私利，是極卑劣之行為；用厚黑以圖謀眾人公利，是至高無上之道德。”

這才是他老人家作《厚黑學》的本意。